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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一个民族的远航》| 裴鹏程解读 每天听本书2022

《一个民族的远航》| 裴鹏程解读

你好,欢迎每天听本书。今天为你介绍的是《一个民族的远航:中国近代社会的群体觉醒》。

 

提到近代中国的觉醒,有人会从1915年的“新文化运动”讲起,从那时起中国人开始奋力追求民主与科学;也有人会从1912年清朝灭亡讲起,中国在摆脱封建帝制方面迈出了坚实的一步;有人认为这个时间点应该更早一些,1905年废除科举制标志着中国与传统教育及人才选拔制度决裂,普遍的现代教育成为可能;还有人觉得1895年甲午战争后1300多名举人上书反对签署《马关条约》这个事件更重要,这是近代中国群众政治运动的开端。

今天为你介绍的这本《一个民族的远航》,是历史纪实作家关河五十州的最新作品。作者认为近代中国觉醒的起始点还可以向更早追溯。如果将近代中国人的群体觉醒过程,看作是在现代文明的大洋里探索远航,那么骇浪中最早的远航者或许是一位广东香山人,他叫容闳。19世纪40年代他成为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代赴美留学生,回国后经历了太平天国运动、甲午战争、洋务运动、百日维新、辛亥革命等重大事件。

容闳之所以有这样的地位,不在于他是“中国留学生之父”,也不在于他亲身经历了近代中国的历次重大事件;人们对他念念不忘,关键在于他清醒地认识到科教兴国、教育救国的重要性,并首倡、策划、促成和组织了近代中国第一代公费留学生的派遣,将近代中国精神觉醒的浪潮推动了下去。

那一代留学生前后只有一百多人,出洋留学时平均年龄约12岁,但日后几乎个个成才,其中就包括中国铁路之父詹天佑,中华民国第一任总理、外交官唐绍仪,还有在甲午海战中与日军拼死交战的年轻将领们。他们都延续着容闳开启的民族远航,在中国近代化的各个领域拓荒探索。

大幕拉开,我们跟随作者一起回到那段波澜壮阔的岁月里,第一幕的故事将从19世纪40年代讲起,登场的是“中国留学生之父”容闳,他为什么远渡重洋前往美国?第二幕的故事发生在30年后的19世纪70年代,詹天佑、唐绍仪等“留美幼童”将悉数上场,他们为何能出国留学,为什么这些留学生的成材率那么高?既然效果不错,为什么“留美幼童”项目仅仅持续了4期?

首先让我们回到1847年,容闳乘船前往美国求学的这一年 。

对于今天的中国人来说,出国留学并不稀罕,如今的孩子有更多机会出国深造。不过在1847年的中国,出国留学是件闻所未闻的事情。尽管几年前,清朝在中英鸦片战争中战败,但绝大多数中国人并没有意识到西方早已超越中国,更不会有出洋学习的想法。既然这样,容闳为什么会出国留学呢?

咱们来了解一下容闳的家庭。1828年,容闳出生在香山县,也就是今天的广东珠海 。被葡萄牙人占据的澳门距离香山不远。在古老封闭的清朝中国,容闳的家乡是距离西方最近的一处地方。他的父亲便经常跑去对岸给洋人干活儿,赚钱的同时,也开了眼。那时的中国人,理想道路当然是读书做官,但容闳的父亲很清醒,这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厮杀,容闳大概率是没机会的,只要儿子能不饿肚子就好了。于是,容闳7岁那年 ,父亲带他来到澳门,让他上了一所洋学校 。

那时的洋学校并不像今天的国际学校,那类学校多是传教士开办的,通过培养学生来培养传教士,或者是未来的“买办”,即帮洋人在中国买物资的帮手。一旦进入洋学校,意味着绝不可能再走上仕途了,只有像容闳这样的贫寒之家才会给子弟做这样的选择 。

后来,容闳在香港读了小学 ,熟练掌握了英文表达。几年后,他在临近毕业的某一天,主持校务的布朗先生说他打算返回美国,如果有谁愿意,可以跟他回美国继续学习。那时的中国人对于西方、对于深造并没有概念。况且几年前英国在广州湾挑起了鸦片战争,广东一带的民众对于外国人并没有好印象。最终,全校那么多学生中只有三人应和,容闳是其中一位。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对学习有多么渴望,最初只是因为好奇,而且留学费不用自己掏,父母还可以获得一笔赡养费,对于这几个贫寒家庭来说,也算是件好事。1847年,也就是容闳19岁这一年,他和另外两位同学乘船离开了中国 。

由于容闳接受的是西式基础教育,到美国后他顺利读完了初中和高中。在即将跨入大学门槛时,他遇到一个艰难选择。

他向所在高中提出申请,希望继续获得资助以完成大学学业,但校方要求他写一封志愿书,声明大学毕业后当牧师传道。这也并非强人所难,作者打比方,“洋庙”供你读书,目的还是为了培养“洋和尚”,合情合理。其实,当牧师这也是容闳的父亲给孩子设想的道路之一。

容闳的确从小就接受西式教育,但这跟信教是两回事。容闳不愿意小小年纪就失去自由。他把想法告诉了当初带他来美国的老师布朗先生,布朗很支持他,并为他找了新的赞助,让他考入了自己的母校耶鲁学院,也就是后来的耶鲁大学 。

容闳有几个突出特点,首先是适应能力与变通能力很强,不到一年他就成为学校划艇和橄榄球队的主力队员,而且学会了演讲和拉选票。其次,容闳学习很刻苦,或许是深感机会来之不易,常常用功到深夜。还有,得益于小时候的英语教育,他的论文写得不错,文采甚至超过了美国同学,总在比赛中拿第一。更让人惊讶的是,他的文章绝不是辞藻堆砌,而是充满了对故乡的强烈关切和对家国的责任感。读书期间他发表的文章大多在讨论清朝时政,甚至有学者慕名而来与他深入探讨 。或许从这里我们就已经看到,容闳一定会回国做些有意义的事情的。

1854年,容闳以优异的成绩从耶鲁毕业,获得了文学学士学位后,他选择了回国。8年前一同前往美国的还有两位同学,一位叫黄宽,后来转去英国爱丁堡大学学习医学,并获得了医学博士学位 。另一位叫黄胜,在他们赶到美国求学的第二年就因为水土不服而早早返回中国了 。

回国这一年,容闳刚刚26岁 ,他的手里有一张耶鲁的文学学士学位证书,另外,8年的美国生活,让他认识到当时清朝和西方的巨大差距。他意识到,应该让更多中国孩子走出国门,把新鲜的空气带回陈旧的清朝。

但我们想,当时的清朝能给他这样的机会吗?

人们对西方很陌生,容闳的中国话也早已生疏,在人们眼里,容闳跟传教的牧师、替洋人跑腿的买办没什么两样。而且,在那个时代,知识分子要想施展才华,需要进入官场,容闳没有读私塾,没有走科举考试这条主流通道。无奈之下,他只能主动上门找工作。

他的第一份工作是给一位美国传教士做秘书,听起来好像跟他改革的理想有点远,这算是一种迂回手段。这位传教士是美国驻华代公使,容闳觉得他或许有机会通过这位代公使接触到大清高官,然后进行改革。但他很快就失望了,“代公使”与“公使”只有一字之差,权力却差别巨大,“代公使”是个挂名闲职,他本人都见不到大清官员,更别说身边的秘书了 。所以干了三个月,容闳就辞职了。

在朋友推荐下,容闳前往香港的审判庭担任翻译人员。审判庭虽小,但也能在方寸间伸张正义。由于翻译人员不可能成为法庭主角,容闳便动了心思,想当律师。但是当时香港法律界是英国人的码头,一个黄皮肤小伙子贸然闯入,立刻遭到英国人群起攻之,别说在法律界混,在香港岛他都混不下去了 。

容闳被迫去了上海,在海关上班,做的还是翻译工作,工资不错,如果他能忍住不去抛头露面,不想着要变革社会,安安心心做翻译,日子会过得很滋润。但容闳受不了海关职员和船商狼狈为奸,行贿受贿,便辞职了 。

一年不到,容闳换了三份工作,且不说实现理想、改变社会,连填饱肚子都成了问题。但容闳没有灰心,他开始反思,是不是自己的策略有误,之前都是给洋人打工,希望借洋人之手与社会产生间接关联。既然这条路行不通,在内地他能不能找到机会呢?

这时,容闳遇上了洪秀全组织的太平军。太平军把推翻清朝统治作为目标,给南方各地带来了很大灾难,不过他们对待有海外背景的人还不错。凑巧,容闳在太平军中遇上了熟人洪仁玕。这位洪仁玕原是个传教士,当初容闳在香港做翻译工作时就认识了他。而且洪仁玕是洪秀全的同族弟弟,所以在太平军中地位很高。容闳预感到了大展拳脚的机会。尽管他不能给清朝办事,但太平军建立的太平天国所控制地域也不小,如果能被赏识,他的梦想也可以实现。

当着洪仁玕的面,容闳提出了七条改革建议,其中涉及教育的就有四条,因为他自己的经历充分说明了教育能给一个人带来多大变化。洪仁玕很赞成他,但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。

其实,洪仁玕早就在太平军中提出了系统改革方案,那个方案要比容闳的建议更全面、更深入,可惜洪仁玕看似高高在上,在太平军中却没有实权,改革方案落空了。尽管洪仁玕力不从心,但仍然感动于容闳的一腔热血,特别为他封了爵位。但容闳要的可不是这些,他拜别了洪仁玕,另寻机会去了。

离开太平军的容闳颇为沮丧,他不得不暂时放下自己的教育理想,做点茶叶生意。就这样,几年过去了。

正当生意做得火热时,容闳收到一封信,信上提到,曾国藩要见他。曾国藩是当时的两江总督,当权的大人物。容闳的心里犯嘀咕,是不是之前给太平军献策的事情被清军知道了,要诱骗自己过去惩处他。所以,他并没有立刻同意前往。但接下来他收到了多封朋友的信件 ,都是转达曾国藩的邀请,希望他放弃经商,去安庆拜访曾国藩,找机会为清朝效力。

1864年的一天,容闳将信将疑赶到了安庆,赶来的第二天曾国藩就接见了他。回国这么多年,容闳第一次距离实现理想这么近。他的心里一直都有个宏大的“植柳计划”,也就是把年轻人派往海外学习,然后回来改革社会。

但经过前些年的失败,容闳已经不再急躁鲁莽。他从朋友那里了解到,曾国藩正琢磨怎么搞洋务。于是,容闳暂先把留学生的计划放在一边,顺着曾国藩讨论洋务问题,他说:我认为的确应该建工厂,不过不是生产各种具体产品的小工厂,而是一所可以制造各类机器的工厂,也就是母厂。

这样的远见,立刻打动了曾国藩。曾国藩授予他五品顶戴,委托他全权赴美国采购机器。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“江南制造总局”即将诞生 ,日后被人们称道的“洋务运动”随之拉开了帷幕 。

容闳心中的留学计划暂时搁置了,何时才能实现呢?詹天佑、唐绍仪等“留美幼童”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出现的呢?

时间来到1870年,这是容闳回国后的第16年,也是他协助清朝官员搞洋务运动的第6年。在这几年里,他也曾多次拜托清朝高级官员,希望他们能奏请朝廷派遣留美学生,但始终没有答复。其实,不少官员很认同这件事,但此时已是晚清,他们被其他更为紧迫的问题搞得焦头烂额,派遣留学生的要紧程度实在是不高 。不过,1870年发生的一件事,成了助推留美项目的临门一脚。这就是著名的“天津教案”。

这是个震惊中外的事件。当时天津一带不少贫苦人家因无力养育子女便将子女抛弃,法国天主教堂看到后收养了他们。虽说最终会把孩子们培养为天主教徒,但远好过冻死饿死。不过当地的人们却认为,天主教堂会抓了这些小孩挖眼剖心。教堂和民众间的冲突也就越来越多。这时,法国领事要求官府派兵镇压。遭到拒绝后,这位领事开枪打伤了官府人员,这直接引发了一场大祸。一些流民地痞趁乱杀害外国人,抢夺财物,事情越闹越大,法国等国的军舰纷纷集结到天津一带。这时,清政府不得不派出名臣曾国藩等多位朝廷大员前往调停,容闳作为翻译,也随同前往。

对于曾国藩等人来说,这是件非常棘手的事,一方面要给列强有个交代,惩罚肇事者并赔偿损失;但另一方面,不明真相的当地百姓会认为,清政府软弱无能,洋人撒野,曾国藩却吃里扒外当起帮手 。平心而论,曾国藩是当时很出色的官员,无论是抵御太平天国,还是搞洋务,总是饱受赞誉。但天津教案却让他攒了一辈子的好名声毁于一旦。

经过这个事情,曾国藩等朝廷高官意识到,有必要培养一些像容闳一样,懂得西方,并能与西方沟通,还能为清朝带来新技术的年轻人。容闳心心念念的“植柳计划”让曾国藩眼前一亮。于是,一封请求派遣幼童赴美留学的奏折终于递到了皇帝面前。收到批复后,曾国藩找来容闳,让他组织和安排具体事宜 。

容闳等待了多年的项目总算是确定了,他在上海设立了预备学校,但一年多过去了,通过考试的幼童并没有几个,这是怎么回事呢?

看看幼童出洋时需要签署的《出洋志愿书》就很清楚了,志愿书明确写道:幼童出洋留学,十五年内不得回国,如果生病致死,清朝政府概不负责 。这样的内容,任何家长看了都得打哆嗦,何况那个时候的人们对于洋人的想象与妖魔无异。所以就算容闳主动上门招呼,也会被家长们轰出来。

没办法,容闳只得回广东香山老家碰碰运气,他可以拿自己的亲身经历作为案例说服乡里乡亲:出洋留学回国依然可以在朝廷做官,而且这次还是国家公派,也就是说,送子弟留学不仅费用不用愁,归国后还包分配。

香山距离香港、澳门不远,当地不少人都与洋人有来往。容闳便把这些人请来和自己一同做宣传工作。这导致后来的留学幼童有个特点,广东学生居多,尤其是香山人很多,这不是容闳徇私舞弊,而是迫不得已。

尽管招生很艰难,但容闳并没有放低招录标准,他要精心挑选最聪明、最有发展潜力的孩子。因为国家将在每个幼童身上付出高额代价。像容闳当年没读过私塾,中文底子不好,回国后花了很大力气才弥补过来。所以,他这次招生时,特别注重幼童是否有中文功底。

需要注意,这次出洋的学生跟容闳不一样,当初容闳的家庭是迫于生计,而这次赞成留学的家庭更多的是出于对子女未来的考虑。例如詹天佑本来在读私塾,也就是说他可以按部就班走仕途,但父亲在好友的劝说下决定让詹天佑出国留学 ;还有后来成为中华民国第一任总理的唐绍仪,他的父亲做茶叶生意,家庭条件很不错,也选择了赴美留学 。

不论费尽多少周折,到1872年,容闳终于把第一批幼童送出国门,他们的平均年龄是12岁,此时容闳也已经年过四旬。他们将在美国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呢?

总的来说,这批留美幼童是幸运的。

这时的美国正处于国力迅速上升时期,美国著名作家马克·吐温就把19世纪70至90年代的美国历史称为“镀金时代”。美国从南北战争的泥潭中走出来,工业迅速发展,数百万移民来到美国,源源不断的财富为美国社会镀上了一抹金色 。留美幼童们来到美国,跟30年前容闳看到的美国已经有了显著变化。在留美幼童来到美国的第五年,赶上了在费城举办的世界博览会 ,容闳带他们看到了电话,再过两年他们见到了留声机,紧接着是电灯 。留美幼童接触到的是世界上最前沿的发明创造。

当时的美国人也非常友善。为了能让幼童快速融入美国生活,容闳请求美国政府招募一些美国家庭,分别接纳这些中国留学幼童。第一批留学生只有30人,报名的美国寄宿家庭就有122个 。

这些留美幼童非常幸运,不只因为当时的美国在蓬勃发展,当时的中国或许也处于晚清时期最不坏的时代。历史学家把19世纪60—90年代的清朝历史称为“同治中兴”或“同光中兴”。在这三十多年间,太平天国已被镇压,社会相对安定;清政府在操办洋务,学技术的同时改善与西方列强的关系。

像詹天佑这样的留美幼童们的童年,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度过的,他们的文化优越感没有丧失,自信、开放、充满了生命力,因此很快融入了新环境,跑步、打猎、跳舞,样样都很出色。这样活泼开朗和充满奋斗精神的文明底色,也打破了美国人对古老中国的刻板印象。

容闳甚至请示清政府,应该出资在美国修建一座办公大楼,作为中国留学生在美洲新大陆扎根的标志,源源不断迎接留学生的到来 。

但非常遗憾,留美幼童项目只进行了四期。而且连这四期也都中途流产了。这是为什么呢?

可恨一些清朝官员的内耗。留学生项目设有一正一副两位监督,容闳是副监督,他的权力小于正监督。第一任正监督叫陈兰彬,原来在刑部任职,但干了二十年没有升职,到头来跟容闳跑留学项目。所以这位老爷子对工作没什么兴趣,不愿意担责任,也很保守,看到留美幼童打棒球、玩划艇就会骂他们不务正业 。

后来来了第二任监督,他叫吴嘉善,他是清政府官员中极少能看懂英文的人,但他不仅没有支持容闳的工作,而且留美幼童项目正是在他手里中止的。这位吴嘉善在国内跟曾国藩等人有矛盾,他把这种矛盾带到了留美幼童的工作中。一到任,他就要求学生对他行叩拜大礼,学生们早已不习惯这种仪式,于是他便挨个儿打学生的板子。下马威结束后,他又下令禁止学生做礼拜、禁止剪辫子、禁止穿西服、禁止谈恋爱、禁止组织棒球队。这样的强势压制引发了留美幼童的激烈反抗,他们不再听吴嘉善的话,有事儿都找副监督容闳。

这些孩子都是容闳精挑细选出来的,他怎么受得了吴嘉善这么折腾。所以两人常常吵架。容闳之前跟曾国藩走得很近,这下吴嘉善把矛盾彻底转移到了容闳身上。他白天跟容闳吵架,晚上就悄悄给国内写信告状,各种抹黑容闳。

国内与吴嘉善对接的是李鸿章,李鸿章是曾国藩的学生,很支持容闳的工作,而且他对这些留美幼童寄予厚望,这些人都是未来的助手,说不定还会接自己的班。接到吴嘉善的告状信,李鸿章并没有采取什么动作。不过,不理会也不太合适,毕竟吴嘉善是项目正监督,所以李鸿章一方面强调要给留美幼童多灌输些“之乎者也”,不能忘本,同时也请吴嘉善多多包涵,不要因为私人恩怨破坏大局。

吴嘉善却不罢休,他写信联合朝中对李鸿章有意见的人制造舆论,说李鸿章负责的幼童留学项目各种弊端,花了朝廷很多钱,却培养出一帮数典忘祖的家伙,要求朝廷及时止损,逼得李鸿章撤销留学项目 。

到1880年,清朝已经先后派出4批留美幼童,共120名,其中有60人考入大学,剩余的60人也大多取得了中学毕业文凭。这个时候撤回十分可惜。容闳心急如焚,寻找美国朋友帮忙,其中有一位就是前面提到的马克·吐温,他和几位有国际影响力的美国人一同给李鸿章写请愿书,美国总统格兰特得知消息后更直接给李鸿章写了信 。可惜事与愿违,消息传到吴嘉善那帮人耳朵里,他们更起劲儿了:嘿,借洋鬼子来吓人,这留学项目咱是非给它搅黄了不可。

在吴嘉善那帮人的折腾下,容闳等人拼尽心血推动的留美幼童项目,在第10年戛然而止,他带着一百多位学子凄然归国。容闳已经在美国结婚,这件事让容闳的妻子非常担心容闳的安危。容闳回国不久妻子就病倒了。本就遭受打击的容闳急忙赶去美国,再见到妻子的时候她已经不能说话了,不久后不幸离世 。

到这里,我们看到“留美幼童”的项目似乎是以失败告终的,但反过来看,却算得上是一次伟大的成功。

在容闳等人的努力下,古老的中国派遣年轻人了解西方世界,这为中国教育的近代化鸣响了前奏。

尽管项目中止,但120位留美幼童都已或多或少接受了现代教育,有两位甚至完成了大学学业,其中就包括我们熟悉的詹天佑。他们将在之后中国半个多世纪的历史中发挥关键作用。在新兴产业界,除了著名铁路工程师詹天佑外,还有中国电报事业奠基人唐元湛,他是中华民国第一任电报总局局长;在矿业领域,有邝荣光、吴仰曾等工程师 ,其中这位邝荣光是所有留美幼童中最高寿的,一直活到1962年,享年102岁 ;在教育领域,留美幼童中涌现出天津大学前身北洋大学校长蔡绍基、清华大学前身清华学校首任校长唐国安;外交行政领域更是有数十人,其中就包括中华民国首任总理唐绍仪。

相比于这些活跃于晚清民国的知名人士,还有几位留美幼童在回国后不久就早早为国捐躯了,如阵亡于1884年中法海战的杨兆楠、黄继良等人,他们以命相抵,创造了法国海军唯一的阵亡纪录;还有1894年阵亡于中日甲午海战的沈寿昌等人,身为“济远”舰帮带的沈寿昌是海战中第一批为国捐躯的烈士。这些留美幼童作为中国近代化惊涛骇浪最勇敢的远航者,被后人永远铭记。

这本《一个民族的远航》就为你介绍到这里。

从19世纪40年代容闳等三人出国学习,到19世纪70年代四批官方资助的留美幼童项目。我们看到了中国近代在教育文化领域的艰难起步过程。

很多人常常遗憾于留美幼童项目草草收场,为容闳感到惋惜,更为中国感到惋惜。或许这正是中国教育现代化的必由之路。因为,无论是曾国藩还是李鸿章,他们之所以倡导办洋务,是想在保持封建政治和文化传统的前提下,利用西方先进技术来挽救衰败的清王朝统治。而容闳提出的幼童赴美,是希望培养出一批掌握西方近代科技知识,让中国走向文明富强的精英。

 

任何社会变革,新旧势力都会经历一番厮杀。在留美幼童项目的博弈中,或许代表新理念的容闳失败了,但他培养的留美幼童必将在滚滚前进的历史长河中,继续他的远航。

本书的最后一章提到,120位幼童中有一位叫梁诚。时间转移到1904年,也就是留美幼童归国20多年后,这位梁诚担任大清驻美公使。几年前,清朝与英俄日法等八国签署的《辛丑条约》,规定清朝要拿出天价赔款。这是清政府无论如何也完不成的。一次,梁诚找到美国国务卿,想请求减少赔偿,美国务卿无意中透露了,美国也觉得赔偿确实过多了。梁诚趁机提出请求,请美国退还一部分已经到账的赔款。但别人拿到手的钱怎么会退还呢?于是梁诚找了多位美国官员死缠烂打,甚至找了老罗斯福总统,他一方面以自己留美幼童的经历动之以情,另一方面晓之以理,如果美国将钱款退还中国,必然会获得良好的国际声誉,这对于当时蒸蒸日上,看重国际威望的美国是很有吸引力的。

最终美国退还了一些赔款,英法等国也纷纷跟进 。这些退款成为推动中国教育现代化的又一笔资金。这笔钱资助了20世纪的一大批中国留学生,其中包括胡适、赵元任等人;还有一部分支持了清华大学、山西大学等新学堂的建立;另有一部分资金为清华大学所管理,进一步赞助了钱学森、赵九章、陈省身、杨振宁等人的海外深造 。一波波航船,在巨浪中扬帆远航。

回看容闳,他对于中国近代化的重要性,或许不在于带出了一批留学生,而在于为那个时代的中国开出一味药方,这就是以教育改变社会。容闳以一人之力带动一批,以一批影响一代,以一代造福一国,为封闭的近代中国打开了通向世界、自救富强,并最终重拾民族和国家自信的大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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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稿、讲述:裴鹏程 脑图:摩西脑图工作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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